但这平静之下,却酝酿着比完颜宗辅的暴怒更为骇人的风暴。
那是冰层下汹涌的暗流,是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压抑的闷响。
副将和周围的亲兵们屏住了呼吸,连战马都似乎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重压,不安地刨着蹄下的湿泥。
后方粮道被断!
这意味着什么,每一个身经百战的金军将士都心知肚明。
三万精骑,人如虎,马如龙,可虎狼也要果腹!
深入敌境,千里奔袭,若无粮草维系,再锋利的獠牙也会迅速钝化,再雄壮的铁蹄也会变得虚浮无力。
南下?
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撑,别说擒拿宋帝,连能否顺利退回都是未知之数!
是退?还是进?
这念头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在完颜宗弼的脑海中疯狂撕咬、纠缠。
退?
完颜宗弼的目光扫过身后沉默的黑色洪流。
这些是他大金最锋利的刀,是他完颜宗弼纵横天下的依仗!
若就此灰溜溜北返,不仅前功尽弃,更会沦为整个大金的笑柄。
进?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东南,扬州的方向在黑暗中如同一个诱人却致命的陷阱。
赵构就在那里,近在咫尺!若能擒获,便是泼天的功劳,足以洗刷一切耻辱。
可是……粮草!没有粮草,大军如何支撑到扬州城下?
就算勉强抵达,人困马乏,如何攻城?
“呼……”完颜宗弼的胸腔剧烈起伏,吐出一口白气,在寒冷的夜空中瞬间消散。
他握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力道几乎要将精铁的马缰捏断。
周围的空气凝固了,副将和亲兵们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丝声响就会引爆元帅体内那座压抑到极致的火山。
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马蹄刨地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仿佛在催促着统帅的决断。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每一息都如同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突然,完颜宗弼猛地一勒缰绳!他胯下的神骏战马吃痛,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打破了夜的死寂!
“传——令——!”
完颜宗弼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撕裂了凝滞的夜空,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破釜沉舟的决绝,更有一丝被逼至悬崖、即将纵身一跃的嘶哑:
“全军听令!”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冰冷的刀锋在黯淡的星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直指东南——扬州的方向!
“目标!扬州!赵构小儿!”
这声怒吼,如同困兽最后的咆哮,震得周围亲兵耳膜嗡嗡作响。
副将脸色瞬间煞白,几乎以为元帅被怒火烧尽了理智,要驱使断粮的大军去进行一场必死的冲锋。
但完颜宗弼接下来的命令,却如冰锥般刺入每一个将领的耳中,冷酷而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算计:
“阿鲁补!”
他点名麾下一员悍将,“你率本部五千精骑,一人三马!轻装简从!只带五日口粮!给我昼夜兼程,直扑扬州城下!不要攻城!只需在城外扬尘驰骋,擂鼓呐喊,将大纛给我竖起来,竖得越高越好!要让赵构小儿和他的满朝文武,日夜都能看到我大金的鹰旗!要让他们寝食难安,魂飞魄散!告诉他们,我完颜宗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