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绒布,沉沉地覆盖了刚刚经历了短暂光复的汴京。
城中的欢呼与恸哭尚未完全平息,那面在夕阳余晖中猎猎招展的大宋龙旗,还倔强地飘扬在宫门之上。
然而,死寂,比黑暗更快的降临了。
没有预兆,没有警钟,甚至连城墙上象征性巡逻的灯火都悄然熄灭。
汴京四门,如同被无形的手悄然拉开,沉重腐朽的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城外,是沉默的黑色潮水。
金军!无边无际的金军铁骑!
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在夜幕的掩护下,早已无声无息地完成了合围。
没有震天的战鼓,没有喧嚣的呐喊,只有铁甲摩擦的冰冷声响,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低鸣。
马蹄踏在初春解冻的泥地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噗噗”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领头的大纛之下,一员金将身材魁梧,面如生铁,正是完颜宗辅!
他鹰隼般的目光穿透黑暗,死死盯着洞开的汴京城门,脸上没有丝毫收复失地的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疑虑和一丝被愚弄的暴怒。
“空的?”
他身旁的副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
城门大开,城墙上空无一人,城内更是死寂一片,仿佛前几日那场惊天动地的攻城和光复,只是一场幻觉。
一队精锐的拐子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入洞开的城门。
马蹄声在空旷死寂的街道上回荡,格外清晰刺耳。他们很快消失在城内纵横交错的街巷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城外的金军大军沉默地等待着,压抑的气氛几乎令人疯狂。
“报——!”
一名斥候快马奔回,声音带着惊惶,
“禀元帅!城内……城内是空的!除了……除了伪楚皇宫里跪着的张邦昌,还有满街的百姓,一个宋军都没有!粮仓……粮仓是空的!军械库……也被搬空了!”
“什么?!”
完颜宗辅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
“一群狡猾的老鼠!!”
完颜宗辅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咯咯的声响。
一股被戏耍的滔天怒火瞬间点燃了他的胸膛。
他引以为傲的骑兵,他以为的围歼猎物,结果却扑了个空!
猎物早已金蝉脱壳,只留下一个烫手的空壳和一个屈辱的伪帝!
……
“禀元帅,我方后方粮草部队被多股不知名的宋军小队劫掠!损失惨重!”
斥候的声音在死寂的夜空中尖锐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锥,狠狠凿在完颜宗弼紧绷的神经上。
他魁梧的身躯在马上纹丝未动,仿佛化作了夜色中的一块生铁。
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洞开如嘲弄巨口的汴京城门移开,越过无尽的黑暗,投向了东南方向——那是扬州所在。
那里,是仓惶南狩的宋帝赵构,是他此番雷霆南下、志在必擒的终极目标!
然而此刻,这目标在视线尽头,却显得如此遥远,如同被一层无形的、冰冷的铁幕阻隔。
“粮草……被劫?”
完颜宗弼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