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他的声音透着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粗粝的石头，却异常地平稳，“费心了。”

李少凡脸上的得意微微凝滞。他预想过齐鸿之会暴怒，会失控，会绝望地质问，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种……死水般的平静。

这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怎么？”李少凡眯起眼，试探着，“齐大人觉得本世子在编故事？”

“不。”齐鸿之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只牵动出一个冰冷僵硬的弧度。

“殿下说得如此详尽，想必并非空穴来风。”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李少凡，“只是，殿下相邀一叙，告知此等秘辛，总不会只是出于对鸿之身世的同情吧？”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手背的皮肉里，声音却依旧平稳得可怕，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冷静：“殿下需要鸿之做什么？或者说，殿下想利用这份‘真相’，让鸿之……做什么？”

亭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雨水顺着破败的屋顶缝隙滴落，滴答，滴答，敲打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催命的更漏。

李少凡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紧紧盯着齐鸿之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古井般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动摇、仇恨或是可以利用的裂隙。

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冷死寂的幽暗，以及那幽暗深处，一丝若有若无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精心准备的武器，那足以将人瞬间击垮的秘辛，仿佛投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反而让他自己有种被看穿的赤裸感。

“利用？”李少凡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被戳穿意图的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齐大人此言差矣。本世子只是不忍他人被蒙蔽一生！那李承胤，窃据夺位，不惜残害手足，他和他父亲手上沾着你父母的血！你难道不想报仇？不想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报仇？”齐鸿之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如何报？弑君？还是……杀了旻王爷？”他轻轻摇头，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些，“世子殿下，这盘棋，您想怎么下，是您的自由。但把我当成你棋盘上冲锋陷阵的卒子……”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高大，也格外孤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少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终于清晰地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带着嘲讽的锐光。

“……未免太小看我齐鸿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不再看李少凡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亭子。玄色的身影融入门外浓稠的雨幕，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只留下身后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镇南王世子。

雨，更大了。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人烟稀少的古刹，也冲刷着京都这座巨大的棋局下，刚刚被悄然掀开的一角血色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