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总是漫长又无聊,初中毕业的暑假更长,足有56天,即使李锐过完了31岁的人生又回去,他也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每天厌仄仄的起床,吃饭,看电视,去池塘捞鱼,去山上找个瓜田偷两个西瓜。
偷西瓜这种活,一般顾大龙只能划拉李锐这样的关系去,这年头治安条件还不是很好,很多老实青年都是通过这样的朋友兄弟有一个带一个,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但李锐知道,别看顾大龙这孩子一天到晚上蹿下跳的,他这辈子也干不了抢劫诈骗的活,他穿越十几年回来看顾大龙,感觉就像看儿子一样,了解他的全部生活,并且充满了慈爱,这种话如果说给31岁的顾大龙,李锐估计会被揍出血来。
隔几天李锐和顾大龙俩人拎着两只鸡和两包点心去了村长王德重家里,村长家是二层高四间屋宽的楼房,金山村仅有的一座二起楼。
王德重四十多岁,秃顶白胖,看到两个后生进门来,忙说:“哎呀,这是做什么!家里东西又富余了?!”
顾大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脸红脖子粗的,他见到村长有点紧张,别看他跟谁都能胡吹八扯,这个时候还是有点没底气,因为他喜欢人家闺女,怕村长知道了把他家宅基地给划走。
李锐见状,笑着把鸡放在院子里,说道:“二叔,县里比乡上远多了,来回坐恁家的车,又得给你添麻烦了。”
王德重顿时觉得这个李锐好像比以前更稳重了,讲话不像个16岁的孩子,他满面红光地说:“哎呀,这有什么!值当的恁两个拿东西家来!上屋里坐,琪琪,给你同学倒茶喝!”
王琪在家里穿的少,上身穿个吊带,脖子后边绑着少女文胸的黑色系带,扎成一个蝴蝶结,显出一点小小的性感来,下身穿牛仔短裤,她本来就皮肤白腻,现在更像浑身上下冒着白光一样,趿着拖鞋,正在堂屋看电视,听到声音就出来了,站在堂屋门口看她爸和两个后生说话,此时打个招呼就去泡茶叶了。
顾大龙又看呆了,李锐也偷偷瞄了眼王琪还没有事业线的胸口和下腰提暖壶时撅着的小屁股,推了推顾大龙,心说你特么是不要命了,金山村最有钱有势的人——她爹,还瞅着呢,你就这个叼样想在村长面前吃天鹅肉?
王琪冲完茶就去里屋套了件衬衫,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顾大龙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李锐低头看着地面,心里想,王琪家的这个地板砖是真白,真亮,比我家土地面好看多了。村长家有钱,因为金山村的采石场村长占股。
王德重看了眼闺女,说:“大姑娘家的,一点样子木有,你看人家。”
王琪看着电视上的正在重播的韩剧《大长今》,目不转睛的说:“你管我做什么,喝你的茶吧哈!”
王德重也不生气,转头让顾大龙和李锐喝茶,还叮嘱他们要和王琪一起好好学习,称他们三个人以后是金山村最有出息的人,有什么困难来找他解决。
王琪撇撇嘴,一声不吭的看韩剧,顾大龙和李锐坐了一会儿就回家去了,暑假还长着,暂时不用考虑开学的事情。
村长家离李锐和顾大龙家不远,因为就是在村里,俩人溜溜达达往回走,看见一个干瘦的老头站在李锐家小卖铺前面的空地上,正围观看几个坐在石头上围成一圈的老头老太太打牌,头顶上一层短短的灰白头发茬,一身新布做的褂子裤子,身体有些佝偻但他还努力想站得溜直。
顾大龙问他:“有钱了老谭,哪买的这种地主的褂子?”其实是想刺挠他这一身土气,现在谁还穿这种带连襟的褂子,而且口子还是那种布条拧的盘扣,没想到老谭一脸豪横地拍拍褂子说:“这一身都是村南小葛给俺做的!你不懂了吧,跟你说,这就是本事,没有一箱温和大曲不能教你。”
旁边跟李锐妈一块嗑瓜子的顾大娘忍不住嘲讽:“白吃白喝还让人家做衣服,老谭你做人是够数了哈。”
老谭两年前搬来金山村住下,大概是给王德众塞了点钱,成功落户金山村。李锐成年后去了城里,对这个老流氓还是有很深的印象,六十多了还跟人家四十多的寡妇相好,一天到晚没事儿就在大街上晃悠,村里谁家兄弟家产分不均闹仗了、谁家两口子有矛盾媳妇嫌男人不行了、谁家媳妇指桑骂槐庄邻了………这些打听八卦添油加醋去搅和谣传的烂事儿,哪哪都有他,村长王德众平时是不愿络络(鲁地土话,“理会”的意思)他。老谭作为金山村近两年最出彩的老混混,在众懒汉中人气颇高,脸皮如果不厚,拿不下这样的江湖地位,他跟村南葛寡妇是相好的,被顾大娘刺挠两句根本就是不疼不痒,恍若未闻。
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顾家大娘起身拽着顾大龙,嘴里说着:“家走儿子,回家做饭,恁爸快下班了。”
天气热,李锐家小卖铺门口的空地上有几颗大杨树,一人合抱的那种,最近村里不干活的老头都愿意往树底下凑,搬几个石蛋围着一坐就能打牌了,小卖铺人气高,买个烟换个零钱啥的都方便,村里人都管这叫懒汉市,每天一直到天黑才散场。
暑假慢慢过去一半了,在刚穿越回来的前几天,李锐还野心勃勃的要带领国家经济跑步进入大数据时代,他把整个关于后来电子商务与互联网经济发展的回忆系统梳理了一遍,自己写了一个小册子,揣着这个册子激动地时而哭时而笑,搞得大黑狗都以为李锐精神不正常了,好几天时间躲着他。
上一世李锐因为山里孩子出身,没有足够的关系和资源,没伞的孩子只能是尽力奔跑,但是跑着跑着发现别人家孩子是坐着奔驰宝马劳斯莱斯的,不但超过他,还淋不着雨,不但比他快,还能比他快出光速去。这一次回来,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自己和身边家人的命运,一定要让他们看到人生更高层次的风景,不要面朝黄土背朝天,不要在工厂里挥汗如雨,不要在山沟沟里过这一辈子。
在这夏日太阳逼人的炙烤里,李锐登上他家的平房顶环视四周,周围除了村子里的瓦房茅草屋,就是远处的农田山林,还有光屁股的小孩在土路的泥洼处和泥巴玩。他灰心丧气地从平房顶下来,承认了现实:MY县清河乡金山村这个地方,并不具备成为电子商务之都的物质条件基础。
然后李锐抑郁了几天,连顾大龙和顾二蛋这兄弟俩划拉他下河游泳他都没去,在小卖铺门前的懒汉市里坐了几天,只有大黑狗陪着他,看这群老头吸着烟袋锅,互相谩骂或者吹牛,李锐渐渐想明白了,虽然掌握着巨量的信息差,但问题在于开局只有一条狗,他只能利用现在的条件干点什么,跟家里借钱去创业是不可能的,去工厂打工攒下第一桶金也是不可能的,这两条路都会被母亲大人一巴掌拍死。
李锐决定先和母亲王彩云一起去进货,考察一下清河乡和MY县的供应链,看看有没有什么优势产品,作为一个自己运营店铺的电商从业者,不管去哪第一反应是看看这个地方有没有供应链优势产品,是不是属于蓝海市场,不管去哪个平台都是看看流量入口,怎么转化……这也算是职业病了,不过这个年头,除了服装类行业,其他的在电商领域几乎全是蓝海。
娘儿俩把大黑狗留在家里看门,就骑着机动三轮车进了县城,傍晚王彩云带着李锐从县里进货回来,金山村离乡里不远,去县里的话大概单趟大概有七十多里,也就是三十多公里,回家的路上过了清河乡,中间还要经过几个山沟,路是前两年修的土路,还算宽阔。李锐蹲在机动三轮车后边没有车篷的车厢里,车厢里还装了一些烟,方便面,豆奶粉等吃食,还有一些灯泡、蜡烛、针线甚至纸钱这种日用品,王彩云骑着三轮,车开的速度不快,因为土路会有些颠簸,开快了容易一跳一跳的,什么车都能扑腾坏了。
近几年治安条件不是很好,特别是在这种丘陵山区,有时候会听说哪个村去乡里工厂上班的路上被短路的(即抢劫的)短了钱去,或者女识字班(老话即女青年)下班在山路上被糟蹋了。
李锐初一的时候还听闻过一个命案,附近东洼崖村的一个青年骑摩托车去瓷厂上班,遇上短路的,要把他摩托车抢去,传闻有鼻子有眼的,据说短路的这一伙是三个人,拿着刀子,本来这伙人只抢摩托车就要走,但是这个青年临了有些心疼摩托车,这是他好几个月工资买的了,也有些不服气,就说了这一句:“我记着恁这些人长什么样了,恁这伙等着吧!”
结果就为了这句话,其中一个人回过身来攮了他两刀,因为路上没什么什么人,这个青年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凉了,失血过多,挣扎着爬了十几米,就爬不动了。
李锐蹲在一颠一颠的车厢里,脚有些麻,回想起来小时候(也就是这个时空里的前两年)听过的这回事,觉得有些离谱,这个青年被人发现的时候都凉了,那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谁听见的,谁传出来?难道是抢劫犯自己传播出来的吗?还有鼻子有眼的说的跟放电影似的,真是流言似虎吓得人家抢劫犯都不敢短路了,这是实时记录啊,李锐摇摇头驱散了这些杂乱的想法。
不过那个案子一直到李锐后来长大了,也没听说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