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听贾梁氏说完,微微颔首,脸上那丝淡笑依旧挂着,目光却已从贾梁氏身上移开,仿佛不经意般扫过依旧堂中的身影,掠过抱着孩子的秦可卿时面色一顿,而后口中接着方才的话:
“老夫人不必过谦。今日朕微服出宫,一则听闻老夫人沉疴尽去,府上设宴相庆,特来看看。见老夫人精神健旺,朕心甚慰,总算放下心来。”
他语气平和,带着几分家常般的随意,让紧绷的气氛似乎又松弛了一分。
贾梁氏及贾府众人闻言,心中感激更甚,连声道:“陛下隆恩,老妇(臣等)感激涕零!”
然而,庆帝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定在堂中那个始终未起的纤弱身影上,声音里的温和淡去,恢复了那种穿透寂静的平静威严:
“不过……”他顿了顿,“方才甫一进门,便听得此曲,词意苍凉壮烈,金戈铁马之意隐于其中,倒是……别具一格。”
他的视线带着无形的压力。
“此曲,是何人所唱?”
承庆堂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瑞雪的身影上。
贾玌此时上前半步,对着庆帝躬身一礼:
“回禀陛下,此乃臣的贴身丫鬟,名唤瑞雪。”
他话音落下,随即对着堂中的瑞雪说道:“瑞雪,上前来,见过陛下。”
瑞雪听到吩咐,低垂着头,小步快走到庆帝前方不远处,再次深深福礼下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奴婢瑞雪,叩见陛下。”
“不必多礼。”庆帝的声音平淡,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发顶,“抬起头回话。”
瑞雪依言微微抬起脸,但目光依旧恭敬地垂视地面。
“方才所唱之曲,”庆帝问道,“是何名字?又是何人所作?可是你所作?”
瑞雪闻言,下意识地飞快瞥了一眼站在皇帝侧后方的贾玌,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怯生生的依赖。
见贾玌面色平静无波,她才深吸一口气:
“回禀陛下,此曲名《...》......并非奴婢所作。”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一丝回忆的微颤,“是......是国公爷......”
她鼓起勇气,继续道:
“那是国公爷当年出征辽东前夕......奴婢......奴婢忧心爷的安危,惶惶不可终日,被爷瞧见了。爷......爷为了安抚奴婢,便信口道来了几句口占的残句,说是......说是让奴婢记下,等他......等他凯旋归来时,定要奴婢......亲口唱给他听,权当......权当是接风洗尘了......”
这番话,将一个丫鬟对主子的深切担忧,以及主子那带着少年意气与随性安抚的互动,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瑞雪说到最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忧心忡忡、却因主子一句话而重燃希望的夜晚。
承庆堂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屏息听着这丫鬟的回话。
这番话,将一个贴身丫鬟对主子的孺慕与期盼,说得简单却真切。
庆帝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的目光从瑞雪身上移开,投向身旁侍立的贾玌,眼神中那丝好奇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意外,又像是某种释然。
“哦?”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初征辽东时......口占的残句......为了安抚......”
重情重义之人,必是忠孝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