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乐。
宇文泰率领五千兵马至,同行的还有于谨。
一别多年,当年宇文氏离开武川时,云中、盛乐等地被破六韩拔陵率领的六镇兵劫掠,几成白地。
可如今,映入眼帘的情形却已然不同。
坚城广陌,百姓殷实。城不大,城外田地广阔,兽栏牲畜肥硕。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多为佃农,正在将城外粮仓中的粮草运往城内。
盛乐本是拓跋氏起家之地,北魏鼎盛之时,曾经在盛乐建立了不少的宫殿。
经过了六镇劫掠一番,宫殿几成废墟。到了如今,拓跋氏曾经留下的痕迹,一点也无了。
宇文泰带兵入城的消息很快传回来了,城中的军户都聚集到了议事的地方。
城主府的大堂。
宇文泰带着宇文护等一众亲信,跟随着于谨走了进来。
“这是恒州刺史宇文泰,此次特意奉北讨大都督之命,前来增援!”
于谨这么说,不过在场的军户们并不领情。
“我们知道,不就是被尔朱氏排挤的那一个,尔朱天光让他过来,多半也是为了打发我们!”
宇文泰听了这话,并没有不满。因为他清楚,他们说话不好听,不过却是实话。
这些军户大部分都是当年李爽带来安置在朔州的,这些年来,养得身躯健硕,家家有马,户户有奴。城外的田地、兽栏,多是他们的产业。
朔州军户本就是军事化的存在,又在于谨的带领下,经营有方,家家户户几乎都拥甲,乃是职业化的士兵。
“柔然人突入白道,大肆掳掠,白道城的兄弟们还在坚守,我们该如何,要不要救?”
于谨看了一眼宇文泰,而后道:
“白道城是我亲自监督修建的,凭柔然人的本事,一时攻不下。城中的粮草,也够支应,不必如此忧虑。”
于谨当朔州刺史这些年,重点修了三座城。
云中、盛乐和白道。
这三座城犹如一个三角,拱卫着朔州的核心地带。
于谨并不担心城池会被攻破,担心的是坚壁清野的工作做得不彻底。
“刺史放心,咱们兄弟做事能便宜了柔然人?”
于谨听完,心中一定,道:
“我来时收到了斛律金的可汗令,他带着沃野、河西等地的兵马共万骑,已经向着云中而来。”
说着,于谨询问宇文泰的意见。
“黑獭,你以为该如何打?”
宇文泰是武川人,对于柔然人的习性很了解。
“阿那瓌亲自率领三万骑而来,大掠朔州,意图很是明显,便是为了立威。”
于谨听了,道:
“黑獭的意思是我们避他锋芒,伺机而动?”
宇文泰道:
“不,他硬,我们要比他更硬。让他知道这朔州不好啃,阿那瓌才会有所顾忌。”
在场军户们听完,纷纷一笑。
“这小子有些意思,你就说吧,该如何打?”
“柔然人打仗,不用担心后勤供给,但是一个白道,显然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我推算时日,便是白道城拿不下,柔然人掳掠完毕,此时应该已然继续深入了。我们聚集兵力,伺机与他们决战!”
宇文泰说完,在场的军户们都沉默了。
他们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宇文泰,充满了不信任,宇文护在旁,道:
“诸位,有什么不对么?”
于谨站在宇文泰一旁,道:
“有什么就说吧!”
“我们都是粗人,说话直,就凭我们这里两千余人,便是加上你带来的兵马,也不过七八千人,和柔然人的主力硬碰。你莫不是和尔朱氏商量好了,打算将我们都卖了,然后接手朔州吧?”
宇文护一听,当下就怒了,道:
“你们别不识好人心,我们要卖你们,还用来此地,看着柔然人将朔州劫掠一番,将你们灭了,不更好!盛乐城之坚,不及云中、白道两城,柔然人若是一直在这里拖着,你们又能挺多久?”
宇文泰挥手,示意宇文护退下,他拿出了那把龙雀剑,横在身前。
“众兄弟若是不信,某愿与众兄弟盟誓,绝不相负!”
一众军户看向了于谨,对方点了点头。
“好!”
……
等到盟誓完毕,宇文泰前往整顿兵马,有人凑到了于谨身边,问道:
“宇文家早些年在北地的名声是很大,可他这么一个小子,值得刺史你事事屈于其下?”
于谨看着宇文泰雄壮的背影,道:
“你们不知道此人的本事!柔然人南下了,北地的形势变了,关中之军远在千里之外,一旦有变,救援不及。如此,朔州迟早会被柔然人蚕食。宇文泰,可以助我等抵御外侮。”
“先不说他和尔朱氏的关系,便是他的三兄宇文洛生,此时正在贺拔岳麾下,他们若是勾结,将我们卖了怎么办?”
于谨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目露精光,道:
“有大志向大本事的人,是不会甘愿做一个献土之人的!这乱世之中,一将难寻啊!”
……
宇文泰在回军营的路上,宇文护在他的身边,喋喋不休。
“叔父,你没看那群人的嘴脸么,为何还要和他们盟誓?”
宇文泰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宇文护,问道:
“你一路走来,感觉如何?”
宇文护没什么感觉。
他虽然年轻,可长安、晋阳、洛阳这等大城都去过,盛乐城与那些大城相比,不过尔尔。
“不就是穷乡僻镶,一群刁民么?”
宇文泰笑了。
“你那时年幼,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六镇起事后,你如今所站的地方,可是一片废墟啊!”
宇文护有些惊讶,看着四周的屋舍和脚下的街道,虽难掩一股土味,可也是秩序井然。
“废墟,那么说这座城建好还没有十年?”
宇文泰点了点头,又道:
“这些汉人军户,当年多是从山沟里出来的,那时模样,个个面黄肌瘦,比我们武川人还要落魄,可如今呢?”
宇文护回忆起屋中那些军户的模样,用膘肥体壮来形容都不为过。
宇文泰感叹道:
“六镇兵虽强,可有战力,却多无战心。这乱世之中,精兵难求啊!”
——
白道城外,大帐连绵。
“大汗,我们终于将你盼回来了!”
阿那瓌的大帐之中,一众衣衫褴褛的柔然人都跪在了地上,忍不住哭泣。
帐中一众柔然贵族,看着这幅场景,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一众面黄肌瘦,毛发都没有梳理过的柔然人,仿佛是阿那瓌心中的悲惨的过往一般。
阿那瓌很有感触,走下了可汗的狼座,将众人都搀扶了起来。
“你们受苦了,城中还有多少我们的人?”
“总有四五千吧!”
阿那瓌眉头一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