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仍不想睁眼,只有气无力道:“不如你早些回去,还是我那个伯伯说的,威胁的话,只能说一次。说多了,别人只当你逞口舌之利罢了,你我躲在这屋子里相互逞能,有什么意思。”
“谁来与你逞口舌之利,你听来是我威胁与你,我自个儿还嫌自个儿委屈。往日里你爹见了我,也是要恭敬行礼屈个膝盖的,而今我在你面前多费唇舌,不过自抬身价,求你莫扔我下船。你说的,咱们一般苦命,何不相互体贴些。”
薛凌半晌没答话,永乐公主又道:“说起来我倒是奇怪,你跟我又不是旧交,如何就能瞧出我不是个跋扈刻薄之人。吾生在天家,骄纵些又有何妨?”
薛凌勉强睁眼,恰好瞧着那只钗子捏在永乐公主手里,宛如一枝横梅摇曳,像是能抖下来三冬碎雪。
她笑笑,目光上移,看见昔日金枝玉叶细眉修长如兰,杏眼顾盼含春,粉面软玉巍巍恰如三月桃,唇红温香艳艳犹胜雪中娇。怪不得,簪了个赤红琉璃梅,配的相得益彰,一派天姿国色。
薛凌垂头,半晌道:“我初识得你,是你想东西,枉吾将你看作好友,倒跟本宫抢起李哥哥来。”
薛凌没个防备,抬脸瞧她,只见永乐公主挑眉一笑,轻道:“我偏不等,我要与你同行同分。”
言罢越发乖张,复高声道:“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公主一句话,管教你九族上下人头落地。”
外头丫鬟急急扣了门问:“姑娘怎么了。”却不敢立时进来。薛凌瞅了眼门口处,又看回永乐公主,轻道:“你这是讹上我了。”
永乐公主笑道:“我哪里是讹上你,分明是讹上李大哥。我将这天大的恩情给你,你不要,那也没法子,只能我自己与她投怀送抱,到时候他与我唯命是从,你可别怪我要更多。”
说话间又砸了四五本册子,高喊数声小贱人。薛凌往日涂的手稿乱飞,她瞧着上头赵钱孙李,叹了口气起身缓缓去捡。门外丫鬟总算壮着胆子推了门进来,瞅着遍地狼藉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薛凌捏着三四张纸没抬腰,想着大概是,所有人都是疯子,明明看见了,还要问怎么了。
永乐公主指着薛凌冲那丫鬟道:“来人,将这贱说来也是巧,上午霍云婉才送了一罐梅花雪来,下午永乐公主就不甘其后,拿了这只琉璃梅。大抵这些人,总以为自己有个喜欢的。
可她根本就,完全不喜欢这些东西。
不多时丫鬟回来答话,说是已将永乐公主送出了门,又交代了两三家丁跟着,务必要将人送到驸马府。余下便多有试探,想知道永乐公主如何突然发了气性,往来数回,她一贯是与薛凌相好的。
薛凌只笑道:“你是要与白先生回话吧,无妨。她说我去李府去的勤了些,特来提醒我。怕人误会,故作高声吵了几句嘴。过几日若有风声,传她争风吃醋,也只是将我与李敬思摘开罢了,让逸白不必放在心上。”
丫鬟适才笑开道:“如此便好,还怕姑娘受了屈。”
薛凌道:“没有这回事,这两日我不想见旁人了,若有再来者,一并与我推了,且让白先生也别来,我若有了计较,自会去寻他。”
丫鬟躬身称是,随后退了去。薛凌垂头坐的片刻,,隐有担忧,冲着暗处轻喊了声“周遂”,跟着有人跳到面前,她方放下心来。以往薛 她指尖在卷好的舆图上轻摸索良久,想到平城外头的原子,二月下旬正是融冰销雪的季节,人在马背上追风,四面八方都有高山上雪水往下淌的泠泠之音。
她握着那张舆图不肯放,直至屋外一声惊雷,才把她从平城拉回壑园。转身走出门外看了看天色,似乎是要下雨。
她还记得含焉说的那句民谚:二月雷,谷成堆。晴了这些许日,估摸着庄稼都下种,再来一场雨水,按往年在平城那点微末种地经验,今年京郊该有个好收成。
她抿嘴进了屋,记起跟鲁文安种粮食吃大小也算个乐子。然她始终没记起,这两年总在回忆笼统过去,几乎无一时想过以后具体如何。
或者是,以后如何,本来就毫无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