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界中压根就没有这么纯净的料子。
那人见苏阳犹豫,以为是嫌贵,一咬牙,伸出粗糙的手指比了个“八”。
“阿达西,八百块嘛!最低价了!好料子嘛,错过真没了!”
苏阳点点头:“确实是好料子,不过还是谢谢你,我暂时不需要。”
苏阳转身要走。
那维族汉子急了,小碎步紧追上来,横身一挡,拦在苏阳面前:
“朋友!这可是天大的漏嘛!过了我这村,你上哪找这店去?”他眼珠一转,祭出杀手锏,“你要是不信,咱们有鉴定证书的嘛!正经机构出的!”
鉴定证书?
苏阳迟疑片刻,停下脚步。
假料子配假证书,倒也算“配套齐全”,但这证书能假到什么程度?他倒真起了几分好奇。
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卷用橡皮筋捆着的证书,足有十几张厚。
他熟练地用手指蘸了点唾沫,在纸堆里哗啦啦翻找片刻,精准地抽出一张,带着几分炫耀递到苏阳眼前。
“喏!朋友你看!重量、品类写得清清楚楚,大红章鲜亮亮的,齐全得很嘛!”
苏阳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目光一扫,整个人瞬间定住了。
无巧不成书!
那证书抬头赫然印着——“乔木村鉴定机构”!
有那么一刹那,苏阳几乎以为是自家村里的鉴定所看走了眼,给这赝品发了“身份证”。
但定睛细看,破绽还挺多的,纸张的质地略显粗糙廉价,印刷的油墨模糊,公章上的字体也有差异
这些瑕疵,糊弄外行或许足够,但在稍有经验的行家眼里,无异于明晃晃地写着“假货”二字。
没想到现在骗子这么卷,连证书都敢伪造了。
“阿达西,还真有证书嘛!”苏阳忽然笑了起来,搭着那人的膀子,说道:
“哎呀,今天真是踩了狗屎运了,你这里还有多少羊脂玉嘛,我都要了嘛!”
都要??
那人也是愣了愣。
那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豪气”砸懵了,愣在原地。平日里在火车站蹲守,一个月能开张一次就不错了。
毕竟八百块一单,够他滋润好一阵子。
他们这伙人专挑外地来的、看着有点钱又不太精明的“生面孔”下手,图的就是一个“快钱”和“安全”。
人一走,上哪找去?
此刻,他只觉得眼前金光闪闪——这哪是冤种?分明是条送上门的大肥鱼啊!
他脸上瞬间堆满狂喜,忙不迭地把提包完全敞开,恨不得把包底都翻给苏阳看:“朋友你看,都在这里了,五块,块块都是好料子,证书齐全,保真保真嘛!”
苏阳探头瞥了一眼包里那几块“脂白无瑕”的石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够嘛,这点小意思哪够?我是做大生意的人,要的货量大得很!你有多少?有就全拿出来,没有嘛那就算了,我再去别处问问。”
他说完,作势就要转身,
他料定那人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大肥羊。
那维族汉子果然急了,一把拉住苏阳的胳膊肘:“阿达西,好东西还有的嘛,只不过嘛”
他搓着手,压低声音,左右瞄了一眼。
“我得从朋友手里收购一些嘛,咱们约个时间,约个地方,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稳当得很!”
他说着,飞快地皮包内袋里抠摸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卡片。不是正经名片,上面印着几行字,赫然是一个地址。
“利民废品收购站”。
“地方好找得很!就在后头巷子,拐进去第二家就是!”汉子用手指用力点着纸片上的字,指着大概方位。
苏阳看了两眼,回头道:“行嘛!那就今晚十二点?准时嘛?”
汉子忙不迭点头,笑得像朵绽开的菊花,“不过,阿达西,按规矩你看这定金嘛,是不是得意思意思?咱们好确定你是诚心要嘛!”
苏阳心中暗笑,脸上却是一副“懂规矩”的表情,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那个人,并嘱咐了两句:“你以后要是有好东西,不要卖给别人,要卖一定卖给我嘛!”
“一定!一定!朋友你就是我的贵人了嘛!”
汉子一把抓过钱,拇指在纸币上快速捻了捻,确认无误后,忙不迭地塞进裤兜。
苏阳接过名片,随即骑上摩托车走了。
目送着摩托车远去直至看不见,维族汉子兴奋地一跺脚,用力“唰啦”一声拉上了皮包的拉链。他扬起手,朝着周围几个皮包客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那些人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立刻围拢过来
“阿克里,怎么回事嘛?煮熟的羊崽子飞掉咯?”
一个嘴角叼着半截莫合烟的汉子瓮声瓮气地问,带着浓重的南疆口音。
阿克里得意洋洋地嘿嘿笑了两声,压低声音却难掩亢奋。
“飞个屁!阿达西,来了个大生意咯!”
他掏出那张墨绿色的百元大钞,用手指肚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看!大肥羊给的定金,晚上还要来提更多的‘羊脂白’嘛,有多少要多少!”
“真的假的嘛?”
“这么多?”
“这巴郎子阔气得很嘛!”
阿克里把那钞票又小心翼翼地揣回去,他目光扫过众人同样鼓鼓囊囊的皮包:
“这样嘛,晚上这场大生意,咱们得把料子备足嘛!你们手上那些好料子,都先交到我这里来,我跟他去谈!等拿到钱,咱们回来一起分,公平公正嘛!我阿克里的人品,你们都知道的咯?”
这几个人本就是一伙,靠这个勾当糊口。
他们手里的“羊脂白”也都是从城里某个隐秘的造假作坊统一批发的“工艺品”。
一公斤石粉压块再配上那些成本低廉的伪造证书,整套下来也得花掉他们一两百块血汗钱。
平日里蹲守火车站,风吹日晒,看运气吃饭,能高价宰到一只“肥羊”是难得的好事。
“成!信你!”
“只要把钱拿回来,怎么分都行!”
很快,大家把各自的好料子拿出来,,一个接一个装进阿克里的皮包里。
一会的功夫,维族汉子的皮包就已经塞满了,满满当当的二三十公斤。
看到自己积攒的“本钱”都集中到了一个人手上,兴奋过后,也有一丝不安。担心自己的料子拿出去,收不回钱,白白打了水漂。
最先开口那个叼莫合烟的汉子,吐掉烟蒂,开口道:
“阿克里,晚上嘛,我们几个跟你一起去废品站。我们不露面,在旁边巷子里藏着。万一那巴郎子带了人,或者想搞什么鬼名堂,我们也好有准备,接应你嘛!钱在眼前,大意不得!”
“警察同志,这个事你们一定要管管,不能让这帮造假的下三滥,给咱们洛甫乡这块牌子抹黑”
坐在苏阳对面的小胡警察也是老相识了,一脸凝重,意识到这事还挺大的。
这事牵扯到火车站、跨区的造假团伙,还打着他们洛甫乡鉴定机构的幌子,性质确实严重了,搞不好就是条“大鱼”。
“苏阳同志,你先别急,火车站那块地界毕竟不归咱们洛甫乡直管。按照规矩,是城里南关派出所的辖区。咱再窝火,也不能越俎代庖,跨区办案呐,那是违反规定的。”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
“这样,你在这稍坐,喝口水。我跟所里领导汇报一下这个紧急情况,马上打个电话。”
说着,小胡警察就大步流星的走出房间,来到值班室。
苏阳喝了口水,之选择来洛甫乡报案,苏阳是深思熟虑过的。
火车站近旁的南关派出所虽近,但他更信任有乡情牵绊的洛甫派出所。
比起城里派出所按章办事的程式化,洛甫的同志显然更在乎“自己人”的脸面,也更有动力去挖这颗毒瘤。
没过多久,也就十来分钟光景。
“妥了,苏阳同志!成了!”
小胡同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刚给王所汇报得明明白白,王所一听这事就拍了桌子!好家伙,敢砸咱们洛浦乡的牌子,那还得了,那可是直接影响咱们市级升迁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