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离顿了顿，继续道：“那个武如意，她没死。现在就在长安。”
水秀大惊，疾呼一声：“没死？这，怎么回事？”
“当年娘娘把她杀了后抛入渭水，她顺着渭水流到下游咸阳，被人所救，没死成。”
“还真是福大命大。那这几年她怎么不来武府？或者不来找陛下？”
“因为她不想进宫侍奉当今陛下，她心里只有先皇。所以就将计就计，隐姓埋名。”
水秀略显意外，道：“没想到啊，她居然会做这种选择！张统领，你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
“不知娘娘是否还记得，几年前末将跟娘娘提起过，末将与武如意相识，但当时末将并不知娘娘不是武如意。”
水秀想了下，点头应道：“是有这么回事。然后呢？”
“然后，今天白天武如意亲自找到了末将，她请求末将帮助她，她想进宫面圣。”
水秀此刻大致明白了，道：“就是说，武如意还是想进宫为妃？”
“不，娘娘猜错了，她是想求陛下救一个人。”
“救人？谁？”
“就是最近被打入大狱的郭太医。”
“郭太医？郭开？他跟武如意认识？”水秀的眸中闪过一丝凌厉。
“郭开就是当年在渭水边救下武如意的人。”
“原来如此！所以武如意是为了报恩，才不惜露面。”
“正是。”
水秀完全明白了前因后果，她思索片刻，看向张离，饶有兴趣问：“张统领，你出卖了武如意，这是为何？”
“末将跟武如意是旧识，但如果帮助她面圣，后果不堪设想。末将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将此事禀报给娘娘，这样对所有人的伤害最低。”
“但你这样做，会害死武如意，你可知？”
“末将知道。”
“呵呵，张统领还真是个狠心的人呐！不过，本宫谢谢你，你这份恩情本宫记下了，日后，本宫定会对张统领委以重任。”
张离一抱拳，恭敬道：“末将谢过娘娘。”
“那你和武如意是怎么说的，什么时候带她进宫？”
“末将告诉武如意，让她明天在玄武门等候，末将亲自带她进宫面圣。”
“很好，那明天你就直接把她带到本宫的含凉殿吧！”
“是。”
待张离离开含凉殿，武阳来到水秀跟前，焦虑道：“娘娘，这个张离可信吗？”
“可信不可信，他都知道了一切，明天如果他真的把武如意带了过来，那这个人本宫还真得用。”
“可我不放心呐，干脆杀他灭口？”
水秀斜睨了眼武阳，道：“武阳，你打不过他，别轻举妄动，再惹毛了他。”
“是。”
“这个张离现在是右千牛卫统领，陛下很器重他，他要是成为本宫的人，倒确实是个好帮手，可以帮本宫解决一些棘手的事。”
另一边，张离离开含凉殿后，就返回紫宸殿当差。
当今陛下李治，看奏章有些累了，便走出殿外，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不经意间瞥到张离走来，道：“张离，你白天去哪儿了，朕都没看到你。”
“回陛下，末将家里有点事，出宫了一趟。”
“那处理好了吗？”
“已经办妥。”
“那就好，陪朕走走吧。”
“是。”
李治在前面走着，张离跟在后面。今晚不知为何，李治顿感空虚，甚至还有点孤单。
“张离，你跟随朕有几年了？”
“回殿下，已经十二年了。”
“这么久了嘛！朕记得，那次父皇亲征高句丽，朕还让你随军照顾武才人，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那还是末将第一次随军出征。”
“说起武才人，和如今的武皇后，虽说是一个人，但朕怎么总觉得是两个人呢！”李治偶尔会有这种错觉，父皇的武才人和他李治的武皇后，面容一致，可总感觉像两个人。
“陛下，人都会变得，怎么可能十年前和十年后还一个样子呢！”
“话是如此，但朕还是喜欢曾经那个武才人，现在的武皇后，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压迫感，甚至朕还有点怕她。”
“陛下说笑了，皇后娘娘蕙质兰心，怎么会让人有压迫感呢！”
“蕙质兰心？那是以前，现在，说不上来的感觉！”
张离没有回话，一想到如意，他心中愧疚。
李治走到太夜池，驻足，借着月光睨着潺潺的水面，陷入了回忆，道：“朕因为嫌弃大兴宫略微潮湿，登基以后就搬到了这个大明宫。朕记得大兴宫延嘉殿的北门外，有一条金水河。朕与武才人的初次见面就是在金水河边。当时武才人站在那儿，暗自垂泪，朕路过看到了这一幕，顿感惊为天人，一下子看痴了。待武才人发现朕，她误把朕当做登徒浪子，呵呵，这一幕就好像发生在昨天。朕好生怀念曾经的武才人，可惜皇后再也回不去了。”
张离静静地听着李治回忆过往，不作声，心中思绪复杂，他不想出卖如意，可他还是出卖了。
第二日，如意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大明宫的玄武门外，待张离出现，便带她进了宫。一路上，如意都低着头，生怕被人看到容貌，而张离带她走得是一条偏僻的路，路上没遇到几个宫人。
“到了。”走在前面的张离停下脚步，提醒一声。
如意仰头一看，上面写着‘含凉殿’，如意未做多想，以为李治住在含凉殿。
张离带如意进去，刚迈过大殿的门槛，殿门砰地一下阖上了，吓了如意一跳。
“武如意，别来无恙啊！”一道充满挑衅地女声在殿内响起。
如意循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妇端坐在大殿前方的主位上，再定睛一看，那贵妇长的跟自己一模一样，脸上挂着一抹戏谑，如意瞬间认出来了，这贵妇不正是水秀嘛！
如意顿时恍然大悟，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张离，而张离则别开目光，不敢看向如意。
“武如意，想不到啊，你还真是命大！那年居然没杀死你，让你苟活了这么多年！”
如意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今天自己是在劫难逃了，长呼了口气，平静地看向水秀，道：“水秀，好久不见，我得恭喜你当上了皇后。”
“这也得多亏了你，没有你的身份，我也进不了宫，也就成不了皇后。”
“那这么说，我也算帮了你，你帮帮我怎么样？”
水秀笑了笑，道：“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如意心领神会，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皇后娘娘，我知道今天我出不了这个大殿，在我临死前，我想求您件事。”
“你是想让本宫放过郭开郭太医？”
“看来张离都跟娘娘讲了，不错，这是我的请求，还请娘娘应允。”
水秀迟疑了一下，问：“这个郭开知道你的事吗？”
“不知道，他问过我，我没告诉他，我怕他惹祸上身。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救过我的命，这份恩情我想报答。”
水秀点点头，道：“其实郭开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并没有开错药，整个事件他就是个替罪羊。本宫是可以求陛下网开一面的。”
“娘娘，只要您能救郭开，我甘愿一死。”
“好，武如意，咱俩虽然就见过两面，但毕竟顶着同一张脸，本宫愿意跟你做这个交易。”
“好，水秀，咱俩其实也不算就见过两面，在娘胎里咱俩可是一起相处了十个月，我希望你能信守诺言。”
如意的话令水秀有些动容，她俩毕竟是双生姐妹。
这时，侍卫武阳端来一杯毒酒从内堂走进大殿，正欲走向如意，却被水秀阻止。
“等一下，张统领，这杯毒酒还是由你递给武才人吧！”
张离一怔，随即回神，走向武阳，从其手中接过毒酒，来到如意身前。
“武才人，对不起！”张离将手中的酒杯递给如意，眸中满是愧疚。
如意接过酒杯，看了眼里面的毒酒，又看向张离，平静道：“我不怪你，良禽择木而栖！”
这时，如意又看向水秀，道：“水秀，我还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讲。”
“我死以后，希望你能把我的尸体火化，然后把我的骨灰埋在九嵕山的山脚下，我希望能永远陪伴着先皇，长眠于地下。”
“还真是一往情深！好，本宫就送你这个人情。”
“谢谢！”说完，如意缓缓将酒杯送到嘴边，视死如归地仰头将毒酒一饮而尽。不消一会儿，腹部就传来剧痛，一股巨大的气流窜了上来，如意直接喷了一口鲜血，随即眼前一黑，便整个人向后仰砰地倒了下去。
张离皱着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见如意倒在地上没了动静，他蹲下身，将食指放在如意鼻下，发现完全没了气息，扭头看向水秀，道：“娘娘，她死了。”
水秀暗自松了口气，脸上没了刚才的得意，道：“张离，就按照她刚才说的办，把她的尸体火化，然后，你带着她的骨灰去一趟九嵕山，埋在山脚下。陛下那里，本宫会给你告假的。”
“是。”张离立即扛起如意的尸体离开了大殿。
另一边，正在紫宸殿与大臣议事的李治，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他赶忙抬手捂住胸口，小脸皱成一团。
“陛下，您怎么了？”众大臣也看出皇帝不适，惶恐道。
“没事，就是突然朕感到胸口疼。”
“找太医吧。”
“不必了，现在好多了，刚才就突然那一下。”李治放开捂住胸口的手，顿感奇怪，突如其来的胸口疼，又突然消失了。
几天后，郭开郭太医从监牢里放出，无罪释放，贬为庶人。
九嵕山
张离带着如意的骨灰坛子赶到了九嵕山，按照如意的遗愿将其骨灰埋在了九嵕山的山脚下。望着那刚堆砌起来的小小的土包，张离面露愧疚，道：“武才人，对不起，是我出卖了你！我不能带你去面圣，牵连甚广。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我欠你一条命，来世，如果有来世，你再来找我寻仇，我必当束手就擒，任凭发落。”
张离定定地看了眼那个土包，便转身离开了。
如意的心愿是陪伴太宗皇帝长眠于地下，她做到了，相信在九泉之下她定能与太宗相见，再续前缘！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