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肖像画(1 / 2)

十二月底的雅法总督府,客厅里洋溢着冬日的暖意与喧嚣。壁炉里,干燥的橄榄木柴火熊熊燃烧,噼啪作响,火舌舔舐着石砌的炉壁,散发出松脂的淡淡清香。橙黄的火光投射在粗糙的石墙上,映照出挂毯上狩猎与骑士的模糊轮廓,窗外寒风呼啸,厚重的羊毛帘子却将冷空气牢牢挡在外面。房间中央,一张沉甸甸的橡木桌四周围满了人,桌上散落着一套麻将牌,哗啦哗啦的洗牌声此起彼伏,宛如一曲奇异的乐章。

蓓赫纳兹动作利落地摸牌,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牌堆间游走,嘴里不忘揶揄对面的赫利:“你这牌技,怕是连个骰子都耍不过!”赫利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甩出一张“二万”,嘀咕道:“不过是牌运差罢了,改天我定要翻本!”她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强,却掩不住脸上的懊恼。萧书韵坐在蓓赫纳兹对面低头专注地整理牌面,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半开玩笑地说:“赫利,你再输下去,怕是要把下个月参加弥撒的钱都搭进去!”此话一出,扎伊纳布拍手大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头上的薄纱头巾微微晃动,她猛地推倒面前的牌,得意地喊:“和了!清一色!给钱给钱,快给钱!”她的嗓门大得让壁炉里的火苗都晃了晃,引得桌上众人一阵哄笑。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萨赫拉端着一只宽大的铜盘走了进来,盘子里堆满了热腾腾的点心——酥脆的蜜糖薄饼、撒着芝麻的椰枣糕,还有几块散发着玫瑰水香气的软糕。她的深色长裙上系着一条白色围裙,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笑容明亮得仿佛能驱散冬日的阴霾。她将铜盘放在牌桌一角,热情地招呼:“来来来,刚出炉的,都尝尝!别光顾着输钱,填填肚子!”众人笑着接过点心,扎伊纳布一口咬下蜜糖薄饼,含糊不清地夸道:“萨赫拉,这手艺,够开店了!”萨赫拉摆摆手,谦虚地笑:“开店?那我得先把你们这群馋猫喂饱!”

一旁的角落里,观音奴独坐于一张铺着厚羊毛垫的雕花木椅上,手里捧着一本羊皮封面的厚书,书页泛黄,散发着淡淡的墨香。火光映在她清冷的脸上,勾勒出她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唇角。她一身素白长衫,袖口略宽,袖摆上隐约可见几道淡墨色的花纹,腰间仅系一条朴素的皮带,透着股不羁的洒脱。她不参与牌局,不是因为清高,而是这个月的月钱早已在麻将桌上输了个精光。她偶尔抬头,目光扫过牌桌,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偷听女人们的八卦,却又装作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房间另一头,李漓端坐在一张高背橡木椅上,宛如一尊雕塑,纹丝不动。他的锦袍上绣着繁复的龙凤纹样,深蓝色的布料在火光下泛着幽光,腰间挂着一柄装饰用的短剑,剑鞘上镶嵌着几颗绿松石,颇有总督的威严。阿涅赛一身蓝色粗布裙,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的小臂,金色的发梢在火光下闪耀。她不时抬头,观察李漓的神情,笔尖在画布上沙沙作响,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然而,李漓那副不怒自威的气势,很快便被两个小家伙彻底打破——李荠与李橛,一对刚学走路的姐弟,正绕着李漓团团转。李荠穿着毛茸茸的小羊毛袍,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咯咯直笑,一边拽着他裤脚,一边试图往上爬;李橛则抱着他靴子不放,小手啪嗒啪嗒拍着他的膝盖,嘴里含糊地喊着“爹”,还顺势蹭上几道亮晶晶的口水。李漓低头看着那可疑的水渍,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夏洛特,你倒是管管——他们把口水全擦我裤子上了,这可是上好的绸缎!”

窗边的小圆桌旁,夏洛特懒洋洋地靠坐着,手中端着一只粗陶杯,杯中麦酒微温,冒着淡淡的麦芽香。她穿着一件深棕色的毛裙,领口滚着白狐毛,整个人像一团冬日的柔光,舒展而安逸。她身边,五岁的李薰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一件鹅黄色的小袍包着瘦小的身子,袖口绣着几朵歪歪斜斜的梅花,乌黑的发辫垂落在肩头,末端用一根红丝带轻轻系着。

“‘-a-t-e-r’……娘?”李蕈一边咬着唇,一边小声念叨。

夏洛特点点头,语气柔和得像炉火:“对,‘āter’,就是娘亲。再写一遍,笔画别抖。”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按住羊皮纸的边角,耐心地引导李薰描摹那拗口的拉丁词。

李薰努力写完一个歪歪扭扭的“”,抬头问道:“夏洛特阿姨,我写得好吗?”

“好极了,”夏洛特揉了揉她的发辫,笑道,“再练几遍,你就能教弟弟妹妹了。”

李漓在一旁看得眼角直跳,终于忍不住又抱怨出声:“你倒清闲,只顾教字,不管那俩小的——他们又把口水擦我裤子上了。哎呦!瞧这小兔崽子,还在抹鼻涕,擦得我靴子发亮!”

夏洛特这才慢悠悠站起身,手里的麦酒杯仍端得稳稳的,走过来边笑边道:“口水?鼻涕?擦就擦吧,脏了洗就是了。孩子们难得缠着你这个当爹的,再不趁着这阵子折腾你,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夏洛特的语气依旧轻松如风,仿佛只是随口一言,唯独有一丝薄酒浸着的惆怅悄悄浮现,藏在火光与笑意之后,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漓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揶揄:“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咒我哪天消失了似的?”

夏洛特闻言,低头望着那两个在地上打滚的小家伙,目光不自觉地柔了下去。她将酒杯轻放在一旁小桌上,语气不变,却低了几分:“你过些日子就要走了。再回来,不知是几年几月。等你再见他们时,说不定已经不认得你了。”她顿了顿,目光仍落在孩子身上,语气却忽然一转,轻巧中透着那熟悉的毒辣调侃:“不过要真诅咒,我就诅咒你立刻瘸了,走不了一步路。”

“你这女人,心可真狠。”李漓佯装不悦,眉头一扬,“我若真走不了路,那我可怎么办?”

夏洛特走近,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中多了几分狡黠:“我给你推轮椅,推着你走,这样你就哪彻底离不开我们了。”

夏洛特的这一句刚落,阿涅赛便在一旁冷不丁插了一句,音调清脆,像炭笔划破纸张:“这话既不好笑,也不浪漫。丧失自由?不如去死!”阿涅赛站在画架前,头也不回,手中炭笔依旧勾勒着李漓的脸,神情严肃得仿佛在绘制一位已殉国的圣人。

蓓赫纳兹听得眼睛一亮,猛地转过头来,笑得腰带都快松了,腰间金线在火光中一闪一闪:“艾赛德你听听——一个要你瘸,一个要你死!哈哈哈哈!”

就在牌桌上的笑声还未散去,门又被推开,约安娜和比奥兰特走了进来。约安娜一身灰色毛裙,领口系着一条羊毛围巾,显得朴实而温暖;比奥兰特则穿着宽松的棕色长袍,袖口沾着几点不明液体,像是刚从她的实验桌旁赶来。她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陶罐,得意地举起,宣布:“诸位,比奥兰特本周的新作!珍珠防晒膏,涂了它,夏天晒不黑,皮肤滑如丝!”约安娜在一旁帮腔:“这可是她熬了好几夜才弄出来的,绝对好用,谁来试试?”

然而,冬日的客厅里,没人搭理她们。众人裹着厚厚的毛裙长袍,谁也不想把皮肤露出来去晒太阳。扎伊纳布咬着椰枣糕,摆摆手:“夏天再说吧,现在涂这玩意儿,冻得慌!”蓓赫纳兹瞥了一眼陶罐,揶揄道:“比奥兰特,你这东西就算真的好用,可惜不该在这个季节推出!”萧书韵低头理牌,笑着附和:“对,改明年夏天,你再来推销,保管一抢而空。”

角落里的观音奴却冷不丁抬起头,合上书,懒洋洋地说:“给钱就试用。多少?报个数。”观音奴的语气半真半假,带着几分戏谑。引得比奥兰特一愣,随即苦笑:“你这人,月钱输光了还这么财迷!”观音奴耸了耸肩,手一摊,理直气壮:“没钱,谁给你试?要不,你找她试试?”她手指一勾,指向一旁正分发点心的萨赫拉。萨赫拉闻言一怔,手里的点心盘差点没拿稳,尴尬地笑出声:“我?还试什么试?难道我还能晒得更黑不成?这东西到底有没有效果,在我身上看得出啥?”身为黑人的萨赫拉自嘲地摆摆手,引得众人哄笑。约安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一把拽过比奥兰特,往旁边椅子上一坐:“得得得,算了吧!这群人没眼光,咱们先吃点心!”约安娜说罢,就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与此同时,阿涅赛放下画笔,擦了擦手,笑盈盈地说:“总督大人,线条画好了!就等着上色,让我歇歇。”

李漓如释重负,立马站起身,一把抱起脚边正咬他裤脚的李橛,大步走向画架。其他人也好奇地围了过来,麻将桌上的牌局暂时停下,连观音奴都放下书,凑过来一探究竟。

阿涅赛的画布生动捕捉了雅法总督府冬夜的温馨喧嚣,宛如中世纪风情画。中央,李漓端坐高背椅,锦袍龙凤纹熠熠生辉,腰间短剑绿松石闪光,威严中透着面对孩子的无奈。李荠拽他裤脚,顽皮嬉笑;李橛抱靴抹口水,稚气可爱。背景牌桌上,蓓赫纳兹甩牌得意,萧书韵专注低头,扎伊纳布推牌欢呼,赫利懊恼瞪眼。萨赫拉端点心笑容温暖,约安娜与比奥兰特持防晒膏略显失落。夏洛特教李薰写字,李薰鹅黄色小袍,专注握笔,缺牙笑脸天真。壁炉火光跳跃,挂毯石墙衬托,牌桌点心细节逼真,羊毛帘隔寒风,画面温暖生动。

李漓皱起眉头,盯着画板,语气中带着几分难掩的怒意与讥讽:“阿涅赛……幅画能称为我的肖像画?”

阿涅赛却神色自若,毫不低头,口吻冷峻:“我画的不是你的虚饰,不是你披着金链披风、端坐宝座的模样,而是你这副赤裸的灵魂。你眼中有欲、有贪,也有怜悯与担当——这才是我所见之人。”她顿了顿,语气更坚决,“即便你不付我一个铜币,甚至将我逐出宫殿,我也要留下这幅画像。世间若无人敢言真,我便为你留下这份诚实。”阿涅赛眼神如火,燃烧在暮色中的烛光里,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骄傲与倔强,仿佛她不是在画李漓,而是在画人性的矛盾本身。

一旁的夏洛特早已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拍着手,语带嘲弄又带欣赏:“哈哈,说得好极了!确实,他就是这种人,不过,别说的这么好听,他就是个既滥情又有责任心的人。”夏洛特凑近画板,眯眼一看,更加兴致勃勃,“你就这么画!如果他不肯给钱,我来给!这画……就该挂在雅法总督府的大厅里!”

此刻,厚重的橡木门被推开,寒风短暂地闯入,裹挟着伊尔代嘉德高大的身影,她一身戎装未卸,铁甲肩胄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头盔夹在臂下,棕色长发略显凌乱,透着股风尘仆仆的豪迈。她大步跨入,靴子踏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眼中闪着戏谑的光芒,像是刚从战场归来的骑士,迫不及待要加入这场热闹。

紧随其后的贝尔特鲁德裹着一件厚实的羊毛披风,披风边缘镶着灰狐毛,市政厅的纸张气息仍未从她身上散去。她摘下手套,露出一双因握笔而略带墨痕的手指,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却掩不住那股精明干练的气质。艾丽莎贝塔与维奥郎随后而入,艾丽莎贝塔一身深红绒裙,裙摆扫过地面,维奥郎则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羊毛长裙,腰间束着皮带,动作轻快,眼中满是好奇。

贝尔特鲁德的视线落在阿涅塞的画布上,画中李漓威严端坐,李荠与李橛顽皮嬉闹,牌桌女人们喧闹生动,夏洛特与李薰静谧教学。她眉头微皱,精致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不悦,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透着几分质问的锐利。

“怎么了,宝贝?”李漓察觉到她的情绪,试探着问。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