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烦恼倒也在日常的琐事中消解了,不过这惆怅的病根却一直未去,只是暂时被日常所淹没了。
到了月底,我按例清点了账款,发现除却料材和零用,赚的所得已然超百两银子,这心便一下子豁开了。
毕竟这钱也多了起来,而胡老三离嫁女儿的时节也近了。
不过话说回来,胡老三近日表现倒是有些怪,之前是没注意,近些日子,我每次见他都觉得他的眉头又紧锁了些,头上白发又换下不少青丝。
某日我便自作主张花了几两银子买了两斤酒,半只熟山鸡和一些下酒菜,约胡老三喝酒。
见我带着酒食过来,胡老三有些诧异,正巧胡阿离这段时间去往姨家借宿,他一个人本是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在我执意要求下,他还是坐了下来。
“胡老板最近过得怎样,我见你心中有事,平日里都是你开导我武大,我就算没心没肺,也不至于看不出你得寻个人唠唠。”我揭开酒盖给胡老三满上。
“唉,反正也就我一人,武大,实话说我也不怕难为情,我一老头子有什么忧心的事,说来说去还是小女的婚事。”胡老三本来执意不想喝酒,但是见酒也倒了出来,就一口喝干了。
“小姐的婚期也近了吧。”我试探性地问道。
“是呀,下个月中是个好日,恰逢锦春楼承办了县级特供募会,何家人的意思是想双喜临门,说是之后就让阿离和何大当家做主,主持这特供募会。”
“这可是好事呀!”我虽如此说,但是心中难免酸涩,像这县里的特供募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能参加的酒会呀,胡老三的女儿就因为嫁给了锦春楼东家的儿子,便有了主持会议的机会。正所谓:
“姊妹兄弟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但是胡老三似乎不是那么想的。
“我总觉得,这何家是另有所图,本身我药铺若是生意红火,倒也不怕,可如今世事难料,我铺子也关了,嫁女儿也会被别人说是攀附权贵,说起来我胡家脸上无光呀。”说着胡老三又是喝干了一碗,甚至不等我加酒,他自个儿就加上了。
“这小儿女的事儿,如今风气渐开,除了媒人相荐,也要男女看了欢喜,何大虽然放肆了些,但富贵公子难免有些习气,我见他也三番两头来找小姐,就算上次在鲁二面前吃过苦头,韧性依旧不改,也算是对小姐有心。而咱家小姐似乎也对何大也颇有好感。如此两情相悦,长辈又做主,岂不美哉。”
虽然我对何大没什么好感,甚至心怀鄙夷,但他确实是如今县上当红的商贾大户何家的大公子,所以,我确实如实说了自个儿想法。
可我一抬眼,却见胡老三一直在那喝着酒,一碗接着一碗,一开始还吃些小菜和鸡肉,之后就只是喝酒。
而且听我说完后,他也没说话,胡须沾着酒水,眼眶也像带着泪花。
“胡老板,我说你也吃点肉。”说着我夹了只鸡腿给胡老三,“这天要下雨,女大也要嫁人,你也想开些。”
胡老三依旧不言语,只是一碗碗喝酒,印象中他一直是个沉着稳重的药师,可当下他像是一个留着长须的孩子。
一边喝,他一边泪如泉涌,我愣是劝也劝不住。不一会儿他便喝晕过去,摔在桌上不省人事,碗筷也掉了一地。
我登时愣住了,连忙去找醒酒药,幸好在这饼店后面就是药柜,久而久之我也熟悉了这药类的摆放。
找着药剂,我连忙泡了一碗给胡老三喂上,一边把他抬到楼上让他睡下。
谁知刚要走,胡老三便说叫了我一声。
我登时一惊,但是回过头看,发现胡老三仍旧闭着眼。
“武大,你且别走。我且告诉你那500两银子是怎么来的。”
听到胡老三那么说,我登时愣了愣,这该不会是胡老三在说胡话吧。
“这……这……药铺。”胡老三大着舌头,显然是醉了,他闭着眼睛也丝毫不在乎我到底有没有在那里,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其实……其实,从去年……去年开始,这铺子就亏了……”
胡老三那么说,我倒没有特别意外,毕竟我是街上卖饼的,哪家店生意好,我自然清楚。
老胡家的店,我是看着它一点点萧条起来的,说到底这也是因为西门药铺的异军突起。
“既然……既然……这……店儿,亏亏亏……亏了。我就……”说这胡老三竟带着哭腔又哀嚎起来。
我刚要上前去劝慰,他却又开始自言自语说了起来:“这3000两,是我拿着这个铺子和地抵给何家的,我……我真是后悔呐!”
等等,这铺子和地已然是抵给何家了?!
听到这里我登时吓了一条,我赶紧问:“老胡,你说你租我的这铺子和地已经抵给何家了?!这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