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惊变(5)(1 / 2)

凤唳于台 闲者余人 9535 字 2021-08-10

上书房西侧就是神策营的指挥所,往里走,有间小屋,穆枫用作了卧房。他走进去,一股暖洋洋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子中间放了一个铁盆,里面盛着的炭火烧得正旺,桌上摆着一壶酒和几碟小菜。穆枫知道,这必是赵无忌先行命人预备好的。

赵无忌站在门口,恭声说道:“穆统领一路辛劳,请先歇息。属下去安排今晚的巡逻。”穆枫点了点头,说道:“无忌,你我兄弟多年,叫我穆枫就好。”赵无忌躬身说道:“属下领命。”

穆枫看着合拢的房门,摇了摇头,走到桌边坐下,顿时一股深深的倦意将他紧紧地裹住。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又夹起一块酱干放入嘴里,强烈的辣味渗入舌头,直达脑门,他忍不住吸了口气,想起有一回国主问他,为什么如此嗜辣,当时他笑着说道:“我小时候家里穷,过冬的时候没有棉衣,就只能靠吃辣椒抵御寒冷。”

许多人羡慕他出身贫贱却能平步青云,也有许多人敬佩他武功盖世却能为人谦和,誉之为大侠,他却颇不以为然。要做大侠,那是饮马江湖、快意恩仇,有谁见过做了朝廷命官的侠客?他不是没想过挂印而去,就算不能像杜乘风那样恣意横行,至少用不着委曲求全,说到底富贵荣华于他本是浮云,却总是碍于与国主的交情,毕竟二人从小相识,长大以后又一起征战沙场、同甘共苦,其间的种种羁绊纠葛,岂能一走了之。

等到国主从太子做到了国主,待之以国士,他就更加难以脱身。所可聊以**者,他始终相信国主是个好国主。当然,这个好字,用在常人身上与用在国主身上,竟然有着不同的涵义。这个道理他也是慢慢才明白过来。

毕竟一路奔波厮杀,没过多久,他便靠着椅子上沉沉入睡。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旷野中行走,太阳越来越近,越变越大,变成一团巨大而炙热的火球。他已经走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突然三王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眼中流着鲜血,身上插满了箭矢,走到穆枫面前,惨笑道:“穆枫,你骗了我!”穆枫大叫一声,苏醒过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感觉天旋地转,屋子里的东西似乎都在摇晃。等到桌上的杯盘稀里哗啦掉到了地上,桌子也倾倒在地,他才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境。

他猛地站起身来,朝门口走,走得急了,差点与匆匆赶到的赵无忌迎面撞上。穆枫见他神情有些慌张,大异于平常,心中疑惑,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赵无忌有意无意地拦住了去路,说道:“城郊发生地震,波及东关,房屋坍塌无数,死伤众多。幸好皇城坚固,只倒了几处偏室,压伤了几个太监,并无大碍。属下已安置妥当,穆统领大可安心,好生休息。”

穆枫装没察觉,依旧往外走去,嘴里说道:“发生了这种事,你叫我这个神策营统领如何安心?快带我去看看。”说话之间,他似乎已经要撞上赵无忌,却并无收脚的意思。赵无忌的脸色变了一变,侧身让过,只是一只手似有意似无意地垂了下来,三根手指弯曲如钩,微微挥的一挥。穆枫脚不停步,并指如剑,也是微微一抬。

赵无忌身子一震,连着退了好几步。原来就在方才这一瞬间,两个人已经交换了一招。赵无忌三指如钩,那是一招“宾至如归”,想要留住穆枫,而穆枫则还了他一招“去留随心”,招式虽是后发,却已先至,将他逼退。

穆枫笑道:“无忌,你是想考量我的功夫吗?”赵无忌不自然地笑了一笑,说道:“属下冒昧,就是想……。”他本想说“属下冒昧,就是想领教一下穆统领的武功”,哪知道他话还没说完,穆枫突然脚步一滑,就到了他面前,伸手轻轻摁在了他的心口,低声喝道:“跪下!”

赵无忌脸色大变,眼珠转了几转,心有不甘,又终究慑于穆枫的威名,慢慢跪了下去。穆枫冷冷地说道:“你也不问我为什么让你跪下?”赵无忌已是满头大汗,犹豫再三,说道:“穆统领,我有句话想说。”穆枫淡然说道:“我也正想听听,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赵无忌猛地抬头,说道:“属下是想劝穆统领,你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听候差遣、翦除对头,这就算尽了我等的本分。你又何苦要卷入人家的争权夺利?谁输谁赢,关我等何事?”穆枫点了点头,淡然说道:“无忌,我一直当你是好兄弟,佩服你的武功机敏,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等能言善辩的本事。”赵无忌忍不住喊道:“你知不知道,宫里到处都在传,说三王爷图谋刺杀国主未遂,现已畏罪自裁,曹嵩已带着羽林卫接管了缭凤台。你……你真有能力扭转乾坤吗?到头来,还不是一枚被人拨弄的棋子。”

穆枫如遭重击,连着退了几步,脸色变得雪白,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你说什么?三王爷怎么可能刺杀国主?田公公呢?他不是陪着三王爷去见国主的吗?他可以替王爷作证。”赵无忌依旧跪在地上,把身子挺了挺,说道:“好叫穆统领知道,田公公送完三王爷就回去睡下了,一睡不起,已经死了。太医验过,说他年老力衰,是无疾而终。”

穆枫呆立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赵无忌看到烛光映照下,穆枫的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忍不住低声唤道:“穆统领?”穆枫似乎如梦初醒,回过神来,沉声说道:“你起来吧。”赵无忌站起身来。

穆枫点了点头,说道:“无忌,你父兄俱在朝中为官,本是蒙荫入选的神策营,却能凭本事升到副统领,比寻常世勋贵胄子弟强了百倍。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只当没有见到过我。”他抬腿往外走。

赵无忌在他身后喊道:“穆统领,你要去哪里?”穆枫森然说道:“三王爷的为人我知道,这其中的蹊跷我总归要去找曹嵩问个明白。”赵无忌噗通跪了下来,说道:“人家已经布下了圈套,你何必要自投罗网?”

穆枫淡然说道:“穆某闯过的天罗地网还算少吗?”他抬腿出了门,往缭凤台走去,走得并不急促,就像那一日他孤身前往平湖十八寨,登船之前,还没忘了去湖边的细柳楼喝上一杯,既是少不得一场恶斗,又何必急于一时。一路走去,皇城内颇有些惶乱,不时有宫女太监匆匆走过,既遭地震,更遇谋刺国主大案,自然是人人自危。

走到中途,身后有人喊他,“穆枫,你等我一等。”穆枫回头去看,追上来的竟然是赵无忌,已然脱去官服,改着便装,走得大步流星,脸上的表情一扫往日的严谨拘束,变得是一副扬眉吐气的神态。

他追上前来,见穆枫满脸疑惑,朗声笑道:“你自己说过,我们兄弟多年,我可以直呼其名。”穆枫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情激动,微微点头,说道:“我们本就是兄弟,只不过……。”他想出言劝阻,赵无忌已经大声说道:“既然我们是兄弟,我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前去?”

穆枫胸怀激荡,生起一股豪气,大笑道:“我要是再拦你,便显得看不起你了。前面就算是有龙潭虎穴,我们兄弟也一起闯上一闯。”

两人还没走到缭凤台下,黑暗中一声梆子声响,顿时从四面八方无数支羽箭破空而至。穆枫长剑在手,挥动如飞,只见剑光,不见人影。赵无忌却是空手,双掌翻飞,闪展腾挪,抓起两支箭,随手掷出,撞飞了四支箭,又抓起四支箭,随手掷出,再撞飞了八支箭,一路前行,身后洒落一片羽箭。

穆枫也是难得看到他露出这一手真功夫,忍不住赞道:“赵兄弟好身手!”赵无忌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比一比谁击倒的弓箭手为多。”他说着话,抬手抓过两支箭,用反手式掷出,黑暗中传出两声哎呀,顿时击倒了两名弓箭手。

穆枫大笑道:“比就比,谁还怕你。”他长剑挽个剑花,磕得两支箭倒飞回去,将两张硬弓的弓弦射断,弓弦倒卷回去,锋利如割,将那两名弓箭手的手腕俱都划伤,疼得他们两人都是弃弓而去。只是其中一张弓原本已经搭好一支羽箭,弓弦虽是被射断,弦上的羽箭却是射了出去,只是大失准头,反倒将第三个弓箭手射倒在地。这么算起来,穆枫便是领先了一人。

赵无忌由衷赞道:“穆兄真是算得毫厘不差,佩服佩服。”穆枫大笑道:“侥幸,侥幸。”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前便闯,将那些躲在暗处的羽林卫弓箭手打得是人仰马翻。

等过了崇和门,离缭凤台只有一箭之地,前面的空地上火把闪耀,涌出一队羽林卫,拦住了去路。当中站立着一个人,身披朝服,体型瘦长,面容清癯,蓄着胡须,浓眉紧锁,看上去忧心忡忡,不是曹嵩又会是谁。

曹嵩喝道:“穆枫,你忝居神策营统领,执掌宫中宿卫,却引得逆贼萧天佑入宫,想要弑主篡位,该当何罪?”他话音未落,穆枫已经纵身而起,衣袂飘飘,夜空中如一只捕食的雄鹰,朝那一队羽林卫猛扑了过去。

曹嵩没料到他说打就打,来得又是如此之快,吓得往后就走。他身后的羽林卫往两边一分,等他过去了,再往当中一合,顿时将去路封住。穆枫人还在半空,厉声大吼道:“给老子滚开!”这一吼使出了“龙吟功”,震得那一群羽林卫个个耳中嗡嗡作响,吓得面如土灰。

穆枫趁着羽林卫人人心神涣散之际,脚步连点,从几个羽林卫的头顶蹿了过去,看到曹嵩犹自要逃,长剑使了一招“流星赶月”,朝他后心就刺,恨不得立时将这奸贼刺个对穿。

就在这个时候,斜刺里跳出一人,挥掌朝他腰肋拍了过来,其势甚急,带起一股凌厉的掌风。穆枫心知,若是不撤剑,固然能将曹嵩刺死于当场,却也必是挨上这一掌,受伤必重。好个穆枫,大喝一声,长剑脱手而出,一道剑光如白虹贯日,将曹嵩宽大沉重的朝服刺穿,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带得曹嵩摔倒在地,爬不起来。穆枫就势,左掌伸出,啪的一声,接了那人一掌,觉得来人的掌力中透着一股寒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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